过去,人们谈到中国画家的时候,总喜欢说南某某北某某。如果现在我们将黄宾虹先生与齐白石先生相提并论为“南黄北齐”,看做近代中国画家中有代表性的南北两位艺术大师,是当之无愧的。
黄工山水,齐工花鸟,两人生于一个时代,都享有高寿,却以不同的艺术题材、不同的艺术方法,在艺术造诣上,达到同等的高峰。今后对这两位大师如能做比较研究,是件有意义的但也是艰巨的工作。现在,对于齐白石先生的研究才刚刚开始,而对于黄宾虹先生的研究,可以说还没有开始。
在他们的笔墨上,我以为齐是以“简”胜,黄是以“繁”胜。
齐白石先生的笔墨,简到无可再简,从一个蝌蚪、一只小鸡到满纸残荷、一片桃林,都是以极简练的笔墨,表现了极丰富的内容。
黄宾虹先生的笔墨,繁到不能再繁,尤其到晚年的时候,越是画兴高、画意浓,画到得意处,越是横涂纵抹。近看似乎一团漆黑,退几步看看,真是玲珑剔透,气象万千,在极繁复的画面上,使人感到处处见笔,笔笔有情,单纯而统一。
所以与朋友们闲谈时,常用自己的话说:在表现方法上,黄用的是“加法”,一加再加,加到不可再加为止;在黄先生的画上,是一笔也不能再加的了。齐用的是“减法”,一减再减,减到不能再减为止;在齐先生的画上,是一笔也无法再减的了。
齐白石先生的“减”,是对丰富的生活与自然,经过长期与深刻的观察,然后加以艺术的提炼和加工。齐先生的艺术提炼过程,在画面上丝毫不露痕迹,使人们只看到他的艺术结果,他艺术上的单纯,以及惊人的夸张手法,富于说服力,使人们肯定,艺术原本就是如此。
黄宾虹先生正相反,在他的创作中,将艺术探求的全部过程,都通过笔墨,在画面上一一留下痕迹。因为他心胸中的丘壑,层次井然,脉络分明,所以不管他如何涂抹,总是繁而不浑,杂而不乱,坚实而不呆滞,在他重重叠叠,厚、密、重、满的画面上,洋溢着清新活泼的蓬勃生气。
“简”是难的,要达到像齐白石先生那样简练的笔墨,需要深湛的艺术修养,经过艰苦的、长期的艺术实践。但“繁”却也很不易,像黄宾虹先生的“繁”,将创作过程全部坦露出来,更无可藏拙,无法虚饰。
在创作态度上,齐白石先生是最重视“创造”的,时常谈到“我家法”,“我家笔墨”,“逢人耻听说荆关”。黄宾虹先生是最重视“师承”的,甚至在作品题记上都强调,一笔一墨必须有所师承。但他对从前上海滩上一些公式化、概念化的中国画,则深恶痛绝,曾尖锐地讽刺说:“他们画树的办法,是刻好的各类‘梅花点’‘个字点’的橡皮图章,一个个打上去的。”
其实,齐先生是最善于继承优良传统的,在他中年时期,曾师法过朱耷、金冬心、吴昌硕诸先辈,都十分深入,但并不沉溺其中。一旦深入,立即跳将出来,所以人们说,齐先生是“几进”、“几出”。齐白石先生所说的“创造”,是真正理解“师承”真谛的创造。
黄先生十分推崇明遗民画家,尤其深受着石的厚重而沉郁风格的感染。但是黄先生的画,却完全是用的自己语言,有着自己的风貌,虽然他口口声声讲“师承”,也重视临摹,却真正是师了“古人之心”,不是师“古人之迹”的。他的艺术自传统出发,开辟了自己的道路,于水墨山水有所发展。黄宾虹先生所说的“师承”,是创造性的师承。
对于两位先生,更加重要的一点是,他们都十分热爱生活。齐先生为百鸟传神,为万虫写照,因此他的艺术充满生机,这已是人们所熟知的了。黄先生生活于以“师古人”为主要艺术潮流的清末;难能可贵的是十分注意“师造化”,曾遍游中国名山大川,打下千百张草稿,使自然的山水,深印于心胸。所以黄先生的画,是抒写自己心胸中之丘壑。笔墨上的“加”,是有所可加而加,非加不可而加,加一层笔墨,多一分生机,笔墨加到淋漓尽致处,山水就磅礴逼人,离纸而活脱!
齐白石先生与黄宾虹先生,在他们的艺术实践中,通过作品,最出色地回答了什么叫“创造”与“师承”。他们都是在自己的时代,身体力行的艺术革新家,推陈出新的先驱者,既反对无所师承的盲目创造,更反对一味模仿、食古不化的师承。对如何向传统学习,如何在传统的基础上向前发展,做出了光辉的典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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